戲古天地

2014年2月26日，忙完家裡的事務之後，起身前往火車站，心裡惦念著即將到來的百場講古第九十五場於學甲頭港鎮安宮的事前場勘還沒做；往例，我會先前參訪一次，找些可以引用的作品，同時也算事先了解當地民情，以便作為開講的預習。這次原本以為時間不許，沒想到時間竟然接合，一則見聞網友們分享的蕭壠香熱烈的蜈蚣陣，這兩日好像要送王船。打了電話向友人詢問，他說：明天早上八點王船出塢，要拍，今天最好就住佳里。
　
停好機車走到售票櫃檯，剛好一輛往南的自強號兩分鐘後開車。刻意的還沒那麼準。買好車票經過剪票口到了月台，車就在眼前，登車。中間朋友幫忙連絡在地的朋友接送，連晚上住宿的地方都幫我找好了。古語說的，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貴人現，感恩在心。
　
和朋友先到學甲頭港拍了作品，晚間回到朋友家休息。朋友借我機車從學甲到佳里，路況幸好明朗，不久就到佳里街上。前方迎來拉縴的隊伍，沿途廣播要大家不要急，路小船大，大伙同心一力，要把王船送到王船地登陸的地方，送王船升天。
　
拿出相機，捕捉幾多人文影像。王船前兩條纜繩排滿了替王爺助力的信徒。看著宋江陣的師兄弟們（尊稱，其實我並不知道正確的名稱叫什麼。失敬之處還請見諒，並于賜教。）呼喝的趕著拿著相機掠取鏡頭的人。一邊趨趕一邊喊出嚇嚇的聲音，聽來好像呼！呼！呼！地。被趨之徒欲退又止，似乎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拍到［最完美的鏡頭］般。那一刻忽然讓人有種鳥瞰於塵的況味。那揮之不去的［影舞者］竟似王爺追捕的無依孤野。雖四方漂蕩身無可寄，卻又不捨紅塵萬丈不想離去。唉～紅塵，果真迷魂地，令人又愛又恨。
　
前幾天的百足真人我沒能親觀，但今朝的送王船，已讓人血脈具張了。載滿十方共聚的祈望及王爺駕前追捕回來的乖張遊魅，有著虔誠的百姓敬謹拉動。王船，後方，各角頭的主公神佛，依序娘傘大轎，一隊一隊緊押在後。層層疊疊像數十張綿密的巨網，追趕著，好像圍堵著那頑強抵抗不願離去的散魂之徒。
　
王船來到王船地，神轎依序停在一旁。王船上面有人開始接過由船下傳遞上去的職司雜役和諸部兵將。王船週圍開始填入已經準備好的金銀財帛。船尾的桅杆本來就立在船上，中桅和前桅用吊車支援。［旗牌官］身騎駿馬（真的是一匹高大的駿馬）在旁仔細觀照。空檔中，我又去尋找我的目標～神轎和旗幟上面或許有些戲文裝飾的作品。木雕，繡類都是我的目標。神轎排列有序，拍來倒還順手。總共十幾頂造型不一的大轎，有些作品認得出來，三英戰呂布，空城計，子龍救阿斗。四聘，四愛不一而備。拍了一圈再回到王船右側。我連幾點要點火送王爺都不知道。就這樣尋些自以為好的角度拍拍照。
　
船上的人下船了。船艙位置似有樓閣，若畫舫。宮殿形式，也像是一座海上王宮。宮前若設爐鼎，有煙竄起，不久旋即火焰搖空。由小而大，四週盤圍的鞭炮自八方同時點燃。登時王船內外齊張烈網。人聲，鑼鼓由遠而近前後左右如雨落在春耕的水田裡。火焰燃起刮起一團又一團的氣旋。往東南船尾，就在宋江陣裡那方搖動的紅綾前消失無踪。有的小龍捲竟然就地迴轉兩三圈後就地化於無形。片片紙灰被上升的氣流帶著往上飛升，有的幾乎是整張的翻轉若翩翩的墨蝶，有的細細的隨風擺動。瞇眼望去，宛若相隨的天兵神將押著幾日來王爺搜捕而來的孤野同登天曹。前者，云云眾生或可許下來科再見，後者，最好永不再來。
　
在這裡不跟你講宗教信仰的理哲問題。個人以為，凡是可以走過幾個不同朝代的民間習俗，就有它存在的必要。民俗～宜遵宜導，不宜誣蔑，尊重最好。天底下沒有完全理性的宗教。我不想選民意代表，不需要討好任何一地的選民，但我知道適切的尊重，不會損害你一絲絲的威嚴。
　
在這裡我看到的是一份地方情感的凝聚力。這份力量，可以做很多事，透過眾人齊心的完成一件大事，可以消弭平時若干的磨擦所造成的隔閡。關於民俗慶典，這是個人淺淺的體會。以上同您分享。和樂天，謝謝你同我打招乎。
　　

至於那些心中沒百姓無文化的老爺，咱們就不講了。
幾多有志提昇人民文化藝術歷史教育水平的首長，心有餘，但面對長久以來之於現實發展和經濟掛帥為基底的選民百姓們，他們汲汲營營的是什麼？不會是那些看來醜醜雜亂無章的老舊房址。環境大家知道要整理才會有生氣。房子不住人很快就會呈現頹壞的面貌。整理，公眾，公家機構，也在拼積效。做多了考績也不會拿甲。集體凌虐閒置空間變成另一種文化。誰踫它，誰倒楣。一人殺一人，該死，一人砍多人，瘋子。眾人置一人死，沒事。
您老，面對的是如此的一個公務體系的習氣。您～最長八年任期，他們可是歷經千年的官場文化。官官相護不會只是形容縣老爺和八府巡案。向來初出洞門的欽差才敢用尚方寶劍，一旦與同僚熟了，那劍，也就鈍了。若真以為同流不合汙會沒事，別傻了！一堆人等著米下鍋哪！
可是就這樣讓它爛下去？不會啦，總有些煮不爛滾不透的硬石頭在那裡面～撐著。就等您老一句話，它就會～讓您的理想稍微～怎麼說？嗯～振作一下。

新莊武廟，偶而經過時也會進去拜拜。在更早一點，還有接待鄉土導覽那段日子，也會帶進去稍微介紹一下。照常理來說，新莊武廟在北台灣的開發史上也佔有一席之地。可是每次拿起相機到新莊掠影，總不小心的忽略了。我很難用什麼理由來替自已開解。只能說之前的感覺一直沒找到。
今天，打算送相片去洗；也該去補幾張相片了吧！就這樣讓我背起相機搭捷運。
到了新莊先去洗了相片，再走到廟街仔。兩旁店家（我偏不說商家，那感覺好像連串各家都有事，壞毛病罷了，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依然。老街道，不很寛的新莊路（有沒有記錯？不管，反正就是新莊廟街仔這裡。）開始有點夜的感覺。春冷時分，才四點多就覺得暗昏暗昏的。
武廟的紅燈籠首先映入眼簾。接著來到廟前直通。哪有什麼廟埕？但那種熱鬧的人車依然亮著廟口的市集。（誰說一定要有廟埕才會興旺？）
站在廟前馬路拍張三川全景。再拍幾個牌頭交趾陶。看不出來在演什麼戲碼？反正也沒幾個會去注意它們。像我這種呆子專看人家齣頭，不多吧。
拍完屋頂換前簷廊下的石雕作品。木雕豎材也不能放過。祈求吉慶？吉慶祈求？反正有就好了，誰像我那麼無聊？
正拍間，一個阿桑告訴我，真正老的在正殿。前殿是三十多年前改建的。（我還以為這裡是整個被改建了呢。原來老骨董還留在正殿。）之前只看三川，老覺得這廟不止那些新式石雕和新製的藻井。那個阿桑等我幾年了嗎？專程前來點化頑固如是我的嗎？
正殿的老龍柱，同治年間的作品，還沒讓後人汙了節操。不像有些地方明明是前清年號，偏偏刻上日治時期的店名。
民國六十六年前後局部改建，台南蔡草如的畫稿石雕，在這裡也看得到。頗為完整，感覺上有量身打造的設計。中堂，左右呼應。小幅對應，大幅呼應。有用心～雖然被些用具遮住，還是從空隙拍了幾組。
在這裡也看到蔡龍進的作品。距今也有些時日了。
對了，論起石雕，這批作品稱得上台灣末代的精品了。

2014/03/02，在台南學甲頭港村鎮安宮，我們在廟裡完成一場講古。

主辦的鄉親在年前寒假冬令營隊北港某個校園裡，專程從台南前來了解[廟口講古]的形式。過年不久，雙方就約下時間。

我開出的條件，對方都能允合。（廟宇場地的商借，鄉親的號召。）但這場由有在廟裡效勞的鄉親出面籌辦邀請，有著向前跨步的意義。

以往，都是由在地鄉親向廟方商借空間，這次已經有更進一步的往上提升。雖然還不到由［管委會］邀請的層級，但能有鄉親看到紅榜告示，主動於活動時間開始之前到場，準備參加。這點讓人感動。一座庄頭（或角頭）廟宇，是不是鄰里和諧？從這些非民俗活動舉辦，有無鄉親觀注，個人視為該地凝聚力的水平線。

時間未到，就有嘉義台南的朋友前來助陣。鄉親陸續就座。在廟前簡單開場，由在地青年介紹出場。揮著剛剛拿到，由劍峰老師親筆書畫的折扇，出場。

廟裡的各種建築藝術，石雕，木雕，交趾陶，剪黏，彩繪。稍事帶過。接著介紹蔡草如在廟裡的作品。落款作品出現在兩廂外牆的東側。伍子胥報答漁丈人大恩的退兵，剛好把伍子胥一夜白頭講到贈劍授拒。最後接回草如仙的石雕畫稿作品上。用圖呼音，把旗球戟磬指出。中間請邀請者幫忙串場，介紹在地故事。（這也是繼元長西莊後另一次的在地人說在地故事的重現）

這場，採用三種型式的結合。一是廟口開講～講古。二是幻燈片簡報，把大家不容易近看的作品拍下來，製成相片，一一介紹給大家。這麼做，除了讓鄉看明白看懂自家文化藝術之外，什麼是對看，何謂左右成對，四組套作？四愛，四聘，四痴。四季如何配對。四維八德有何隱藏的意含。透過幻燈片圖示，不必讓觀者左右轉頭找不到重點。簡報結束後又帶大家在廟裡巡走一圈，把剛才出現的作品指出。加強大家的印象。

像這樣的介紹，大家很容易就懂了。一來戲曲大家熟悉，二則這些作品大家每天在看。第三，主公的家，庄主的宮殿。鄉情必然存在。很容易取得情感的認同。現在，只有把這三者的關鍵點出。什麼三國演義，誰是關公，劉備。李哪吒。都不是問題。

蔡草如兩幅石雕作品在後殿，由吳修齊領子孫捐獻，價高時值二十萬元新台幣。吳尊賢，吳三連，相信不少人聽過他們的名字，但也有人不知道他們都是這邊的人。富業人也有家鄉。

這場講古在預定的時間下四點完成，之後又和大家前往庄裡幾個老房子參觀，收獲頗豐。只是初次拜訪不好拿出相機拍攝，權以視網膜攝影，留在心中。晚間在庄裡賞兵宴接受款待。聽朋友說這邊民俗，每月初二十六兩次賞兵，庄人都要挑著飯菜到廟口一起犒賞兵將。後來才改為每月初二，請人辦桌，再由耆老代表主持拜拜叩謝眾神兵將辛勞護守庄境。（講古的過程中就看到兩三位阿公，跪在三川殿前向外拜拜，菜餚就擺在廟埕裡。）席間聽鄉親聊天，有的談農漁事務，有的說歷史，公眾議題無所不談。但那和諧的情感，對公眾事務的熱情，讓人感然於心。

以上數語，之為後記。第九十五場圓滿達成，感謝各位親友支持鼓勵。第九十六場呢～看緣份成結何時何地再邀請大家前來捧場。

在地文化圖像的作品]跟小朋友談[在地文化圖像的建立與文化自信].另一方面,個人開始檢視這些不斷重覆的作品,試圖解出箇中意義.中心旨趣在哪裡.....我可以對作品的矛盾忽略,但不能輕視它本意想要傳達的戲文.就這樣一座一座的廟宇,看著,拍著,越看才越叫人心驚.原來我們身處如此環境已超過四分之一世紀,而且還在繼續著......

不管對某處庄廟或角頭大廟,可以說只要在這後期建造的廟宇,除了非常少數的幾件是[量身打造]的之外,幾乎沒有例外.橡皮圖章式的不斷重複又重複.可是,我,一介[外人]畢竟還得尊重在地,尊重角頭.不可白目的站到人家廟口說三道四地批評.再說~這些庄頭聚落,除此之外,可以說再無其他可充[在地的文化圖像].話再講回來,小可再怎樣狂傲,都必需找到一兩件可供說項的作品,與鄉親共榮.

至於能不能止血,減少如是作品繼續推擠有溫度有人文藝術的老廟,則需要更多人願意回頭看望自家這些作品.

或許有一天,當看文的您,恰可在您貴鄉的某廟擔任管事大任,在某個重要的一刻,可以分派幾個職事人等,好好規劃一座[萬年香火的大廟]時,將些能用的老東西用上,需要新做的東西,不再被包商瞞了,欺了.在不必裝飾的壁面,單塗素面,不需要貼得滿堂光輝,貼著刻錯文字乃至典故的作品.......

於是有了這個不成樣的研習學會的創立......是為初衷.

2014/02/25雲林人郭喜斌謹致十方良人.